因為多元和差異,世界才能運作下去。
請楊祐瑜用一句話形容自己,如同藏區牧場四季顏色的變換,她說自己像「大地色系」的人,「也許不是那麼亮眼,但相處起來給人舒服、容易親近的感覺。」在相隔超過兩千公里的對談中,從螢幕一瞥她在藏區的生活模樣,藏人的日常似乎變得不是那麼遙遠,而這一切,從大四參與柬埔寨的國際志工開始,幾年輾轉之下,將她的心放飛在空氣稀薄的青藏高原中。
圖/村落漫步採花,送給民宿主人的爸爸(攝影/陳奕維)
|從東南亞開始,在服務裡感受文化
楊祐瑜大學前三年擔任校內熱舞社活動長、系上營隊總召,也參與過返鄉服務梯隊,看似和海外毫無關聯的生活,因為大四寒假同學邀約接觸國際志工組織,開啟她與東南亞的不解之緣。畢業後的暑假,楊祐瑜在柬埔寨暹粒待了一個月,對於觀光區的繁華與原始村落發展的巨大差異,她想了一下說,「沒辦法比較哪一種生活比較好,但如果有機會讓更多人了解當地人真正的生活,或者世界上不同角落的故事,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。」懷抱著想提供更多人對異地深度的文化認識,楊祐瑜成為國際志工組織的專案負責人,在印度、緬甸、內蒙古間來回移動,規劃不同專案內容讓更多人參與。
為了使每次出隊進行順利,楊祐瑜需要在預算與現實之間做完整的考量,不論是行程細節、工作需求,甚至聯絡當地窗口溝通,「許多組織以課程教學的軟性活動為主,我們主要做實際硬體建設,像在印度蓋房子、緬甸蓋教室和內蒙古種樹等等。我還需要安排航班、飲食住宿、找機會讓志工深入當地家庭訪問、進入學校參訪了解教育現況這些大小事,想辦法加入不同的元素去豐富行程。」從隊員轉為領隊再到負責人,楊祐瑜變成最熟悉整個活動的重要角色。
圖/與印度在地組織合作,協力造屋(攝影/許淑閔)
某次接觸緬甸戒毒所的經驗,大大改變楊祐瑜過去的價值觀。「有些人吸毒的確是因為朋友影響,但有些人是家中經濟依靠種植罌粟獲得收入,在這樣的環境下,小孩更容易染上毒癮,即便長大後他們非常後悔,但現實情況就是如此,並不完全是他們的問題。」這使她回過頭檢視過去接受的教育中,那些單一標準評斷人的狹隘方式,漸漸不再用是非題、選擇題去批判一個人的外貌、行為甚至想法。大學以來時常面對家人詢問未來職業選擇,楊祐瑜沒想過投入公教體系,「以前我覺得那種穩定的工作太無聊了,怎麼會有人願意一直做那些重複的事?但走出去看見更多人事物後,才明白每個人適合的生活都不一樣,這個世界本來就要有多元和差異,每種工作都要有人做,才能順利運作下去。」
在東南亞和藏區看見與台灣的差異,楊祐瑜提到關於做事方式截然不同的方式,「當地人步調普遍很悠閒,往往事情到眼前才開始想該怎麼辦,不像台灣習慣事前規劃好所有事,不會有這個月就預約下個月的餐廳這種情況。」一開始身為兩地的橋樑,面對台灣人常想要掌握所有變數、確認所有細節,而東南亞人卻總在不確定的狀態中,這之間的不適應讓她的壓力難以排解。「面對未知的時候,周圍的人會想從你身上獲得答案,來緩解自己的好奇或恐懼,如果我無法回答他,那些的壓力就會反射到自己身上,變成一股龐大焦慮。」漸漸學會區別「焦慮」是自己還是別人的之後,楊祐瑜不再那麼排斥不確定,開始習慣未知帶給自己的不同可能和驚喜。
圖/甫踏入印度村落,村民準備的驚喜見面禮(攝影/許淑閔)
|在四千公尺上用信仰去保持生活熱情
從東南亞到藏區,一次朋友的邀約,楊祐瑜踏上「青海省玉樹市打工換宿」的冒險,一連串的緣分牽引,她成為遊牧行的一號員工。想要讓台灣人認識的藏區是什麼樣子?她回答,「很多台灣報導對藏區的描述太神聖化,其實真正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過,就會知道那些只是牧民的日常。藏區裡有很多傳統智慧值得了解,但現在牧場生活型態在縮小,古老的生活方式在改變,如果就這樣失傳很可惜。」所謂的藏區並不只是西藏自治區,包含青海、四川、甘肅、雲南都有藏民分佈,部分藏民在政治中的敏感身份,使他們在地理移動受到限制,「但他們心中對自由的渴望,對學習新事物和熱情,我很少在台灣人身上看見。」
圖/偶遇藏式婚禮,毫不猶豫換上藏裝,歡樂出席(攝影/Pei Jen Lin)
藏民虔誠的信仰與生活方式固定,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願意一直生活在高原很少離開?「一個是地理因素,就像我們到高原容易有高原反應,藏民到平地也會不適應,同時對傳統的堅持也很難離開藏區到城市生活。」這個問題似乎少有人詢問,停下來想了幾秒楊祐瑜接著說,「二是信仰,我感覺在台灣對信仰常常抱有目的,就像考試拜文昌帝君、談戀愛拜月老、保平安拜土地公,但信仰在藏區是融入生活的,宗教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,不帶任何目的性。」
跟著藏民轉山和轉經祈福時,楊祐瑜曾問過藏民心裡在想什麼,「他們認為自己是為眾生祈福,因為自己也是眾生的一份子,眾生好他們就好。」面對牧場上的蟲子,台灣人當下想到用防蚊液保護自己,藏人卻開始念經為牠們祈福,「他們非常珍惜生命,想以最低的損耗去獲得能量。吃牛肉是因為一隻氂牛,就能餵飽一家人一個冬天,如果換作是雞鴨等小型動物,需要很多數量才能做到。」因為文化差異造成對待萬物方式的不同,其中並沒有誰對誰錯,但這些故事形成的衝擊,讓楊祐瑜擁有更包容的視野去看待世界。
圖/藏人的傳統生活方式,與土地、萬物緊緊相依(攝影/Kame Syu)
|生活只是選擇的不同,舒適圈之外我們擁有很多機會
仍在海外與台灣穿梭來回,楊祐瑜說,「台灣這幾年有更多元的聲音出現,提供大家思考一些過去習以為常的價值觀,背後是不是真的合理。有時聽身邊的人說台灣是鬼島,我卻從來沒這樣想過。台灣氣候舒適、工作機會多,我去的東南亞和藏區生活條件相對來看,都沒那麼好,像在藏區冬季動輒零下二十幾度,人很難找到工作,但這些都是生活方式和選擇不同,每個國家都有當地的問題,沒有一個國家的生活是完美的。」
畢業後五年降落在不同國家、接觸各式的年輕人後,楊祐瑜認為,「台灣年輕人擁有非常多的管道學習一技之長,包含進修推廣部、社區大學等等,只要有心要學東西都不是太困難。換作是藏區和東南亞的年輕人,他們未必有這麼多機會可以學習。」關於台灣青年的困境,她想了想回答,『台灣真的相對友善和舒服,雖然另一方面來看也是安逸,可能我們已經過了「生存」的門檻,現在我們是想怎麼「生活」。以印度不同的種姓和緬甸華人來說,他們還是面臨很大的生存壓力,從小學習多種語言,生活的環境得面臨不同族群的競爭。』
圖/轉山掛經幡,是藏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(攝影/陳奕維)
如果回到大學,她會給當初的自己什麼建議?楊祐瑜給了一個也適合現在大學生參考的回答,「多嘗試和自己原本專業不同的領域,除了自己本身要努力的事之外,花一些時間關心周圍的人或小小的族群是重要的!多培養一些社會關懷,對社會中的少數族群、移工或特殊議題給予一些關注,如果每個人都願意多了解其他人背後的想法和行為,社會中的爭執和不諒解會減少很多。」曾經打算去印度唸書的楊祐瑜,暫時擱下對進修的念頭,繼續在遊牧的路上,和一群對高原懷抱熱情的人們,看著風中的五彩經幡,讓藍天、白雲、紅焰、綠水、黃土帶給每一個到來旅人,屬於高原的祝福。
採訪編輯/戴瑀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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